关雁鸣喜道:“老天开眼,小翠红今天总算有客了。”温翠香笑道:“你这个小杂碎,跟着半仙不学好,居然也跑到我这来。”边嬉笑着,领两人往西首雕栏边的雅座走,说道:“这是给客人预留的座席,你们先坐着,一会儿要是客人来了,你们赶紧起来。等有了空桌,我再给你们安排。”说着,又提提关雁鸣的耳朵,道:“小杂碎,今年几岁了?叫你叔出点儿血,我给你安排一个漂亮的小妮子,保管值。”
关青山摆手喝道:“快上茶,别在这给我家雁鸣进坏水。等小翠红办完事,赶紧叫她过来。”说罢,扔过去一块银子。温翠香接了银子,乐滋滋边走边道:“我是不忍心这小妮子给别人糟蹋了,看她跟雁鸣年纪相仿,好心先给你们撮合,便宜你了。”
关雁鸣看小叔充耳不闻,假装在看楼下的弹唱,只得干坐着。片刻,茶水送到,两人慢慢饮茶,四处打量,看见龙天宝和几个随从坐在东南面的雅座上,左右陪着翠香楼头牌姑娘,正喝得欢。
关雁鸣咬牙切齿道:“狗杂种,待我好好收拾你。”关青山喝口茶,摸出纸扇打开,边扇边点头道:“龙天宝的狗腿子多,要对他使计必先想好退路。你平日诡计多端,大多是小慧,言不及义,遇上要紧事若不多思,难有作为。对头越棘手,越要谋划妙策,做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使其身在局中不知局才是好计。”
关雁鸣道:“他日我成了大官,一定先把他的狗头铡下。”关青山摇头道:“世间之人常有己力难企之志,若是一辈子为此志孤身奋斗,不说难以持恒,便是毅力超人,也多有未遂。若此人真当毅力超人,其志亦必非凡,同样难以企及。”
关雁鸣给小叔斟满水,问道:“依你说来,人人都不要有愿望,反正最终也是个输。”关青山道:“你看温翠香这栋翠香楼,当初是她自己一砖一瓦修的么?”关雁鸣点头道:“是她花钱别人修的。原来你的妙计是出钱找人替我报仇。我早想过了,这是下下计。”关青山笑道:“温翠香修这栋楼一文钱也未曾出过。”关雁鸣奇道:“这是为何?”
关青山继续道:“温翠香之前先许诺了龙天宝,今后在此白吃喝一年,借出三千两来,又去票行借五千两,票行见了龙天宝份钱的契约,不怕她跑掉,便借给了她。她原本是山外海棠春的头牌,又回去请一些当日飘红的姐妹,免她们以后在翠香楼的底钱,每人先出一份银子,如此又攒得三千两。等到翠香楼修好,竟然还有不少余钱,不到半年就把龙天宝的钱还上,只两年,又连本带息还清了票行的借款。你看她哪里出了钱?”
关雁鸣一阵思索,抬头道:“原来天下真有这等巧妙的好事。”关青山微笑道:“天下万物皆备于我,善莫大焉。倘若做什么事都要独自承当,那么自身所限,成就亦限。古来成大事者,却多是己力有限,唯善用天下之有用者也。临天下之绝境,仍能善用一切可用之器,非但化险为夷,更精进纵横,掌握全局。多财力物力者,反倒是备周则意怠,始乱终弃。”关雁鸣听得迷惑,问道:“那为何如此呢?”
关青山轻摇纸扇,接道:“万事之中必含阴阳,阴中涵阳,阳中藏阴。大事之成必由多力汇聚,待火候而成大力,大力成时,大事成也。倘若有促成大力者,即便大事终究未成,已无复憾。己力有限者,善用关窍,须得洞悉阴阳,掌控局内众力之生克刑害,使其众矢归一。此力源自下而上,势不可当;备周全者,大力已在,杂念纷纭,此力却不能直指矢向,不得以而向下顾全众力。此力由上而下,日益耗损,更甚者分崩离析,如何成事?”关雁鸣忙斟茶,道:“你这只裹脚长是长些,我还没闻出来臭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