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呵呵。”接下来便是一阵搬椅挪凳声。
即便没有隔着墙,沈谦也没办法知道这位“刘干娘”是什么来头,不过单从秦氏的语气里,他也听得出并不是十分欢迎。而金玲的表现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只见循声望着门外的小丫头在听清来人是谁以后紧接着甩头转回了脸来,低头撅起小嘴不满的小声嘀咕道:
“又是刘牙婆,还没完了。”
这种话明显带着气,然而刘牙婆却无从知道,大概在织机旁坐稳了,只听她小声笑道:
“老妹妹,前日我说的那事,你想的如何了?”
秦氏并没有接着接话,织机又响了片刻才听她慢吞吞的道:
“要不,刘干娘还是推了吧。”
“啥!莫非嫌钱少?老妹妹可别嫌我多嘴,我可知道你们家遭了这祸殃东西连累已经揭不开锅了,欠的账只怕这辈子也难填上窟窿了吧?”
刘牙婆闻言语气里登时带上了不悦。秦氏似乎有些尴尬,硬生生地挤出笑道:
“倒不是嫌钱少。只是,只是金玲还小,毛手毛脚的也不会伺候人。再说我还得忙着织活,要是金玲不在身边,五郎没人照应,万一再……”
说到这里,秦氏下意识的不再说了。刘牙婆轻嗤一声道:
“你傻呀老妹妹?你以为李大官人当真只是找粗使丫鬟?他家小官人今年三岁,娘不在了,爹又得忙家业功名,你说这送学塾也就三五年的事儿,哪值当单请个先生?可他家里没有成用丫鬟,总得先找个人开开蒙不是。只是这么合适的人哪那么好找?金玲虽说岁数小,可难得识文断字,大官人看中的就是这个。”
“家家都有难处……唉,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
秦氏口懦,也只好顺着刘牙婆说,然而心里却始终不乐意。刘干娘哪里容她多考虑,忙压着话头道:
“你也别这个那个了,人家李大官人可是发下话了,说是知道五郎看病花销大,要是你嫌十贯少不够还账,那就三十贯。你说这样的厚道人家上哪找去?”
“三十贯!”
秦氏猛然颤声惊呼了出来。这语气让沈谦顿时泛起了嘀咕,他虽然不知道三十贯在这年头具体是什么概念,但也完全能感觉出这绝非找一般丫鬟的价钱。李大官人为了儿子还真是肯下血本,然而爽快到了这个地步,不知是否还有些别的说法……
想到这里,沈谦忍不住望了望金玲。只见她发着愣低下了头去,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小勺在粥里一圈一圈搅着,半晌过后才像是想开了似的长长地出了口气,又舀起一勺粥重复起了刚才的“工作”,然而小脸上的笑容却已看不见了。这表现与她的年龄实在不相称,沈谦心中没来由的被刺痛了一下,更是觉着自己有必要尽快好起来了。
……
外厅里,秦氏已经有些动摇了,右手机械地抛着梭子,愣怔了半晌方才犹豫道,
“李家厚道是厚道,只是……唉,要是当真签下十年契,到了放归,金玲可就二十二了。再说……她不管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孩子,我就怕……”
秦氏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然而意思却清清楚楚。刘牙婆见她瞻前顾后的实在让人烦,连忙向前拉了拉杌子埋怨道:
“沈家的孩子怎了?你倒是把金玲当沈家的孩子,只怕人家却不认。他们沈家可是大族,谁手里不富裕?可自从四年前金玲她爹没了以后,你都被那边欺负成这样了,又有谁替你做主?嘁,不是我说,你们俩都一样给金玲他爹当小,可就因为儿子不一样,那沈家人一个个的……嗐,只怕你们娘几个饿死了,他们都懒得来敛尸。”
这些话不免有些恶毒,刘牙婆要的就是刺激秦氏,秦氏也不是听不出来,半晌才极没底气的低声笑道:
“分门立户那就不是一家了,谁家的事别人也不好多插手的……”
刘牙婆依然是满腹的愤愤不平,见秦氏总是替“那些人”说话,便鄙夷地撇了撇嘴道:
“老妹妹也别嫌我话难听,我不说他也是这么个事。照我说他们沈家就没个好东西,你就说那个沈括,他能是好人吗……”
听到这里,秦氏猛然惊声叫道:“刘干娘别说了,三叔怎么说也是五郎的叔爷爷呀。”
沈括?!叔爷爷!不,不是好人……
当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和这层关系时,沈谦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差点懵了。